9月1日刚刚施行的《公司法司法解释四》，主要涉及公司决议效力、股东知情权、利润分配权、优先购买权和股东代表诉讼这五个方面的纠纷案件审理过程中的法律适用问题。本文此次暂不准备对《公司法司法解释四》进行解读，而打算讨论《公司法司法解释四》以及关于《公司法》的前三个司法解释都没有直接涉及的问题。这就是关于公司章程无效的问题。
在a股市场上，近年来，多家上市公司纷纷修改公司章程，试图通过引入反收购条款阻止恶意收购；而近期，a股和港股市场也出现了多起股东起诉要求确认相关公司的章程中的相关条款无效的案件，其中涉及成都路桥（sz002628）[1]、海利生物（sh603718）[2]等a股上市公司和山水水泥（hk00691）[3]等港股上市公司。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尝试围绕“公司章程无效”这个主题展开尽可能全面、深入的研究。这一研究主要讨论了这么几个问题，并尝试作出相应的解答：
一是，当事人是否可以直接要求确认公司章程（或公司章程的部分条款，下同）无效？
二是，可以要求确认公司章程无效的主体有哪些？
三是，仲裁机构是否有权确认公司章程无效？
四是，确认公司章程无效之诉的被告是谁？
五是，确认公司章程无效之诉是不是必须由公司住所地法院管辖？
六是，申请确认公司章程无效可以使用哪些案由？
七是，确认公司章程无效之诉是否受诉讼时效的约束？
八是，如何认定公司章程无效？
九是，公司章程被确认无效，是否有溯及力？如何处理与此相关的法律关系？
因篇幅较长，本公众号将分次推出这一研究的成果。
（说明：由于《民法总则》将自2017年10月1日起施行，《民法通则》的大多数条款已经被吸收或经完善后纳入《民法总则》，因此，本文将直接引用并分析《民法总则》的条款，而不再单独分析《民法通则》的相关规定。）
一、当事人是否可以直接要求确认公司章程无效？
如果公司章程或章程修正案的内容存在违反法律或行政法规的情形，股东等利害关系人是否可以请求人民法院或仲裁机构宣告该章程或章程条款无效，是否可以请求人民法院或仲裁机构或撤销该章程或章程条款？
对此，《公司法》本身没有直接作出规定；最高人民法院现行有效的《民事案件案由规定》也没有直接列明“公司章程纠纷”、“公司章程效力纠纷”或“确认公司章程无效纠纷”案由；甚至，截至目前，最高人民法院也尚未出台关于公司章程条款无效的统一的司法解释。
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4月12日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规定（四）（征求意见稿）》（“《公司法司法解释四征求意见稿》”）的第29条（限制股权转让的章程条款的效力）曾规定：“有限责任公司章程条款过度限制股东转让股权，导致股权实质上不能转让，股东请求确认该条款无效的，应予支持。”
遗憾的是，上述内容未能成为《公司法司法解释四》的正式条款，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向法院起诉确认公司章程相关条款无效，也因此在现阶段——暂时——没有明确的司法解释的依据；但至少，《公司法司法解释四征求意见稿》的上述内容也反映出股东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请求确认公司章程条款无效的。
尽管如此，股东仍然可以直接起诉要求确认公司章程无效；并且，实践中，也出现了大量的通过诉讼方式来确认公司章程条款无效的判例（见附件：《关于与确认公司章程无效有关的若干判例》）。
股东之所以可以直接要求确认公司章程无效，其原因主要在于：
一方面，尽管“公司章程是关于公司的组织结构、内部关系和开展公司业务活动的基本规则和依据，亦是股东自治意思规则的载体，具有公司自治特点，只要股东达成合意，且不违背法律的强制性规范，公司章程即为有效”[4]，但是，《公司法》第11条明确要求“设立公司必须依法制定公司章程”，并规定“公司章程对公司、股东、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具有约束力”，这就意味着公司章程的自治性是相对的，公司章程在反映股东的自由意志的同时，也必须遵守法律、行政法规，应以不违反法律、行政法规为前提；“公司章程规定了包括股东在内相应人员的权利和义务，对相应人员具有约束力，从有权利即有救济的角度看，如果股东认为公司章程的内容有违法或侵犯股东权利的情形，股东应有权通过诉讼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因此，股东有权请求确认公司章程内容无效[5]。
另一方面，由于“公司章程是股东在协商一致的基础上所签订的法律文件，具有合同的某些属性”[6]，结合最高人民法院针对股东对公司章程的生效时间约定不明而《公司法》又没有明确规定的问题，认为可以参照适用《合同法》的相关规定来认定章程的生效的司法观点[7]，既然合同当事人享有请求确认合同无效的权利，公司的股东也应当享有确认公司章程无效的权利。
附件：《关于与确认公司章程无效有关的若干判例》
序号
案例
案由
案号
审理法院
裁判文书类型
裁判日期
一审原告
一审被告
1
董海凤与河南天海电器有限公司股东资格确认纠纷申请再审案
股东资格确认纠纷
（2015）民申字第710号
最高人民法院
民事裁定书
2015年7月29日
股东
公司
2
徐丽霞与安顺绿洲报业宾馆有限公司、第三人贵州黔中报业发展有限公司公司决议效力确认纠纷上诉案
公司决议效力确认纠纷
（2015）黔高民商终字第61号
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5年10月10日
股东
公司
3
宗芳、李雨龙与李国军、北京星二十一新媒体技术有限公司章程条款效力纠纷
章程条款效力纠纷
（2008）二中民终字第19385号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08年12月16日
股东
其他股东（公司为第三人）
4
北京治政工贸发展有限公司与北京市八大处农工商总公司与公司有关的纠纷二审案
与公司有关的纠纷
（2016）京01民终2242号
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6年5月20日
股东（其他股东以以集体土地出资）
公司
5
刘纯明、丁铮、上海茂鸿国际货运有限公司因与被上诉人周鸿宝股权转让纠纷一案
股权转让纠纷
（2008）沪二中民三(商)终字第690号
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09年1月14日
股东
公司及其他股东
6
童丽芳等13人诉上海康达化工有限公司确认决议无效纠纷上诉案
公司决议效力确认纠纷
（2007）沪一中民三（商）终字第172号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07年5月21日
股东
公司
7
刘晔与上海信鑫工贸有限公司公司决议效力确认纠纷一审
公司决议效力确认纠纷
（2015）青民二（商）初字第299号
上海市青浦区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5年9月10日
股东
公司
8
花建军与江苏美镜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公司决议撤销纠纷二审
公司决议纠纷
（2016）苏04民终193号
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6年3月15日
股东
公司
9
柳遇春与江苏美镜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公司决议纠纷一审
公司决议纠纷
（2015）钟商初字第0226号
常州市钟楼区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5年5月14日
股东
公司
10
钟景祥、游掞良、张庆权与东莞市新雅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与公司有关的纠纷二审案
与公司有关的纠纷
（2015）东中法民二终字第1746号
东莞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5年12月31日
股东
公司及其他股东
11
余必亮、余郁鹏与张群及随州市宏基石材有限公司、彭宏基、余深灯确认合同效力纠纷上诉案
确认合同效力纠纷
（2017）鄂13民终40号
湖北省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7年3月27日
股东
公司及其他股东
12
郑传湘、湖北泰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公司决议效力确认纠纷二审案
公司决议效力确认纠纷
（2015）鄂咸宁中民终字第709号
湖北省咸宁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6年5月17日
股东
公司
13
孙卫兵与启东市医药药材有限公司请求变更公司登记纠纷二审案
请求变更公司登记纠纷
（2014）通中商终字第00655号
江苏省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5年1月29日
孙卫兵（股东、监事）
公司
14
黑龙江省科力高科技产业投资有限公司、张晶与白伟政、李增元、张鹏、吴素娟、孙守安及牡丹江市科达节能保温建材有限公司股权纠纷案申请上诉
股权纠纷
（2017）黑10民终227号
牡丹江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7年3月21日
股东
公司及其他股东
15
张勇诉野建国、蔡义生公司纠纷一审案
与公司有关的纠纷
(2015)江宁商初字第768号
南京市江宁区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6年6月15日
股东
其他股东（未列公司为第三人或被告）
16
野建国、蔡义生与张勇合同纠纷管辖权异议上诉案
合同纠纷
（2016）苏01民辖终345号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裁定书
2016年3月29日
股东
其他股东（未列公司为第三人或被告）
17
野建国、蔡义生与张勇合同纠纷管辖权异议上诉案
合同纠纷
（2017）苏01民辖终225号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裁定书
2017年3月22日
股东
其他股东（未列公司为第三人或被告）
18
郭继俊、青岛正东建材有限公司与公司有关的纠纷二审
与公司有关的纠纷
（2016）鲁02民终8987号
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6年12月8日
股东
公司及其他股东
19
浙江建昊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章吉波公司决议纠纷二审
公司决议纠纷
（2016）浙03民终4223号
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7年2月17日
股东
公司
20
章吉波与浙江建昊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公司决议纠纷一审
公司决议纠纷
（2016）浙0303民初1380号
浙江省温州市龙湾区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6年7月18日
股东
公司